【師父的博士論文－上】
上回，我們一起回顧了師父在日本留學時期做學問的難忘身影。一直持續追蹤「與師東行」小專欄的朋友們一定很好奇，作者是由師父的哪些著作再次整理資料，來與大家循著師父的腳步回顧那些年的點點滴滴呢？其實關於那段珍貴的時間，師父早已留下了文字紀錄；大家在防疫這段時間，如果有空，不妨去找找《留日見聞》、《聖嚴法師學思歷程》乃至《雪中足跡》等書籍，其中都有收錄師父在不同時期對他自己求學歷程的詮釋。當然，除了讀原典之外，重要的是，筆者還找了許多日本的一手資料，乃至曾經親自訪問過三友教授，所以歡迎大家要繼續支持與追蹤聖嚴教育基金會的粉絲頁。
師父在留學期間留下的著作中，最最重要也是留學的核心，莫過於是博士論文了。六年的留學生涯，師父從1971年4月開始立正大學的博士學程，於隔年1972年選定博士專攻的主題，一直到1975年2月通過博士論文審查，共花費了三年多的時間，專心致力於博士論文之研究與撰寫。
那麼長的時間，想必有許多故事，今天就在一次帶大家回顧這段殊勝的時光。
師父在碩士論文結束後，得到了兩位一生最重要的師友的協助──坂本幸男教授、沈家楨居士在道糧與金錢上的援助支持，師父才能堅定目標繼續前行。今日我們知道師父是明代佛教研究的大家，但是，在那個時代，學術界還沒有多少學者看到明代佛教的珍貴之處，而師父卻開了先河，研究明末四大師之一的蕅益智旭！為什麼師父選定這位高僧作為他研究的目標？師父說了三個原因：
1. 蕅益大師是明末四大師之一。他不僅是一個學者，實際上是一位實踐家。所謂行解相應，正是佛法的標準原則。
2. 大家都認為蕅益大師是中國天臺宗最後一位大成就者。我對天臺宗所倡導的教觀並重、止觀雙運，非常嚮往。因為這是教理和禪觀相輔相成，也正是今日佛教所需要的一種精神。
3. 我在選擇論文題目的時候，向指導教授坂本幸男請教，他說，本來他想寫，現在老了，所以曾經鼓勵另外一位中國留學生寫而還沒有消息，現在如果我能也願意寫，實在太好了！
選定論文題目後，師父開始了研究資料的收集。從1972年春季開始，歷經了近兩年的時間來尋找蕅益大師的文獻，當中，除了跑遍東京內外的各大圖書館，也拜託友人從京都地區佛教關係大學的圖書館找尋關於蕅益大師的文獻資料。
「首先我把手頭已有的蕅益著作裡邊發現的著作名稱，製成目錄，接著從蕅益著作的相關資料，發掘蕅益大師所用不同的署名，然後再從他的署名去找他的著作。最好的參考就是他每寫一本書，一定有「序」、「緣起」、「題跋」，而透露一些相關的著作名稱，然後我就親自到東京市內及其周邊的幾家大學的圖書館尋找，或者委託京都的朋友，代我到幾家佛教關係大學的圖書館蒐查。最後我都把它們影印到手，例如《闢邪集》、《周易禪解》，藏於東京的駒澤大學；《法海觀瀾》藏於東京的大正大學；《選佛譜》藏於京都的龍谷大學；另外一本《四書蕅益解》踏破鐵鞋無覓處，結果在一九七三年回臺灣，在臺北市路邊的書攤上，見到一本臺灣先知出版社出版的複印本，可惜四書之中少了一種《孟子擇乳》。」
然而這兩年之內，除了資料的收集困難需要克服之外，這段時間也發生幾個重要的國際事件。首當其衝的，莫過於是1972年九月中日斷交。或許生在今日的我們對於外交事件的感受並不強烈，但在當年這可是非常大的事件。不過師父以不變應萬變，並且透過自身的安定來影響同在異鄉的留學生們；同時也因為這個事件，一些關心法師的日本師友們紛紛挺身而出，其中還衍生出令人拍案叫絕的故事：
當我在日本留學快要完成博士學位時，日本跟台灣斷絕邦交，謠傳在日本留學的台灣學生，全部要換成中國大陸護照，否則就要被趕出日本；因此使得數以千計的台灣留日學生，人心惶惶，不知怎麼辦才好。我有一位教授很同情我，有一天他介紹一對母女來看我，女孩二十多歲，母親五十歲左右，見面之後又要我去她們家坐坐，她們家是一座寺院。……
日本的和尚是可以結婚的，那對母女對我印象不錯，所以希望我去做和尚女婿。當我明白後就跟教授說：「謝謝你的關照，可惜我是個中國和尚，我是不能結婚的。」在那樣混亂的國際局勢之下，如果我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除了有身分之外，還有一位太太跟一座寺院。在當時，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此外，三友教授也回憶到當時師父對他說道：
佛教在中國受到四次、五次的打壓，曾經一度要斷絕。因此聖嚴法師對於接下來台灣會怎麼樣非常的擔心。另一方面，佛教即使經過五次的法難但最後也迎來復興。在歷史洪流之中，擁護佛教的國家最後也都滅亡了。舉例來說，天台大師住世之時，隋朝那樣地擁護佛教但最後也滅亡了，所以從歷史上來看，日本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而與中華民國(台灣)斷交也一樣，這只是一時的，他是這麼思考著。並且他又對我說了這些：因此，從中國三千年的歷史，這只是一個小事件，佛法所教導的，對於任何眾生來說，都要給與幸福，不久大家將覺察到佛教可貴之處。以上是我的回憶。
然而好不容易度過環境動盪的法師，接下來面對的是更大的震撼：1973年3月，指導教授坂本幸男博士過世了……
圖1、2 蕅益大師的著作在現在已經有各種集成，乃至匯集成全集，不過近半世紀前師父在研究時，還要踏遍大江南北還無法收集蕅益大師的全部著作內容。
圖3 師父與坂本教授於研究室內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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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作者於圖書館中發現留有大量聖嚴師父翻譯之筆記，再加上僧大畢業製作時收集了許多資料，故與大家分享近半世紀前師父留日的點滴。
文．圖／演禪法師